非珏

本人说话没意思,用作品代我说话吧。

【百合】窈兆gl(五十三、四、五)

  ※温和清雅手段狠辣双面长公主x孤僻冷傲偏执神秘江湖大夫

  ※孤冷的暗巷中,仿佛她此生便要如此腐烂入泥土。

  ※7.2k+ 梦想小船重启计划!!

  

  活人心头之血,耗其寿数与精气,合四十四味药可化天下至宝,可生万物,死万物,愈伤疾,衍枯骨。

  很巧,那四十四味药,沈清祠基本都吃过。甚至还额外吃了不少其他的。若做一味药引为寒山冰莲做替,实在是远超的合适。唯一的缺陷在于,沈清祠也灌过不少毒,这心头之血是否有严重的副作用,还有待验证。

  当然,必然不能用谢温晁来验证。

  至于取心头血对她自身而言的损伤,倒是一贯的从未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悬棺山上离顶一百二十丈断壁悬洞中,有沈清祠这些年费尽心力收集所得,最贵重的药材库。在识相之人眼中,其价值甚至早超越十座城池或某个邻国。

  当然,更遑论那三个躺在玉棺中的“死人”。

  沈清祠坐在唯一一张椅上,垂着头,也无幻想,也无思量。只是沉默着十指交扣,目光空寂着没有感情。

  ……如果,如果。

  也许,她只能再陪谢温晁两年不到。

  其实太过年少时,她也曾想过未来也许会披荆斩棘来救她的爱人。

  在万般克制的所有情感之下,冰雪封冻的湖面清明平静,却随着心口一滴血的溅落,融化,坠下。

  洇染开一片映目的鲜红。

  ——如果再来晚一些,我就只能陪你二十年了。

  年少时她以为四十岁将会是自己一生的终点,却不曾想大了些后,世事磋磨,竟连二十年都已不足。

  而此时此刻到来的谢温晁,自己流沙般的指尖,也许也只能留住一两年的寿命,最多三四年,便就此封顶。于自己短短的一生中,她已错过了自己太多的年华,正如沈清祠一样。

  可连沈清祠自己思虑起这些事时都会恍然低落些许,更多时,她难以去想谢温晁是以怎样心态喜欢着自己的。

  每分每秒,烈焰贪食灯捻,烧断彼此的缘。

  三日,沈酌雨并未表现出排斥反应,假死之身在低温的洞穴与寒棺中保存得极好,以林宛卿予沈清祠的子母蛊吊着命。某种意义上讲,只要沈清祠不死,这三人的生机便不会彻底断绝。而代价则是沈清祠自己的精气,故而临近终末,她越来越虚弱。

  当然,于沈清祠而言,这笔买卖必然谈得上划算。

  第四日之时,那人体温在逐渐复温,偶尔可见指尖颤动,似已有了短暂神思。

  不过沈清祠却无甚与她说话的兴致,更多时只是坐在案前翻阅着医书典籍,终于抽出空来研读李遇予她的笔记。

  飞鸽传上来的信言道沈藜已在山脚下等待,她书好回信,决定再等三天。

  第五日,山顶罕见散了经久弥漫的薄雾,云海之上天光大彻,沈清祠便也托着腮望着洞外景色,罕见抽了懒筋,起身将山洞内用于铺地的,价值千金的各种动物毛皮拾辍拾辍,捡到洞外晒晒太阳。

  赤着的脚踩在动物毛皮之上,往来的步履声软绒而轻微,隐约还有足腕坠着的碎玉轻碰声响。如某种小动物似的,走来走去每一步都有吧嗒吧嗒的爪声。

  待皮毛都在无积雪的空地铺展好,她便也像一只小猫儿一般,盘起腿来坐在那张自己最喜欢的貉皮毯之上,翻着书晒着太阳。

  午后的阳光惹得人昏昏欲睡,沈清祠翻着翻着书打起了呵欠,眯着眼晃晃悠悠,一袭单薄的石青衣衫,宽大的衣袖安静铺散在膝头,墨发垂落,在暖阳下低着头恍恍惚惚参着瞌睡,终于忍不住捞过一旁的小木几趴下的前一刻,也想过不如一觉就此睡去,再不醒来。

  在此一个暖阳和沃的冬日午后。

  但她并未睡得安稳,因趴姿的别扭,血流不畅导致肩上心口各处的伤口都在梦里梦外疼痛,额头现了几分薄汗,魇在噩梦中挣扎来回。

  不到炷香燃尽之时,她便猛地醒来。

  眸中残余未尽的冷凝。

  ……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世人总是如此,她深知自己也无法逃离。

  第六日山顶落了雪,沈清祠坐在洞口磨刀。

  那柄满是异域风情镶着华丽宝石的匕首是她与沈藜曾一同去至边关外他国国界内偶得的赠礼。

  那是一个名叫藏国的小国,从地势上看,它很不巧地被夹在各大国家之中,但藏国地形奇特,其国界之周竟有天然岩障阻隔,在地势上独突出一块,而城邦内围亦藏有盆地平缓,气候宜人。

  据传言此地在上古,大陆还未分出不同国家,天下大同之时,曾是整片大陆唯一的祭祀之地。其形也正如大陆之上最天然的圣坛,故而近乎整片大陆通奇幻之术之人皆聚于此,久而久之也独成一片派系。后在各地分裂时独占一地成一国。

  其地虽小,人口也不多,但从古至今竟从未有一国可吞并。无论强攻还是巧计都失了作用,似当真有玄幻之术存在。后藏国立誓不参与现世任何争端,只管祭祀之事,只在危急之时守天地安宁,各国这才顺势作罢。藏国便存留至此。

  而那柄刀也是当年沈清祠与沈藜以苍山弟子身份入境,正巧遇上藏国的小圣女从树上摔下来,随手搭救掰回了小圣女扭着的脚踝,小圣女为表谢意赠送的赠礼。

  ——其实是小圣女看两人对眼,兜头就要同她两人结拜,沈藜慌忙拒绝半晌小圣女才放弃,最后送了她两人一人一把匕首,再加上小圣女自己一把,当年的沈清祠抽了抽眼角,还以为这人家里是从事刀具买卖来进货的。

  老朋友许久未见了,不过,眼下还是抽不出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身体,实际虚弱程度远比面上看起来的更严重,虽不知沈酌雨醒来到底是怎样的反应,但于她来说……不可不防。

  ……不可不防。

  必须会走到这一步。

  沈清祠有些头晕目眩地停下动作扶住了额,眼前阵阵发黑。

  ——已经按照药方给沈酌雨灌了六次药了,上次剜取心头血的伤还未愈合,而因为意外,那时她还多放了一些,以至于到现在她甚至连伤口都难以自愈了。

  ……迟早有一日要被抽干。

  沈清祠无奈地低喘几声,冷笑。

  却又想至当时。

  当时。

  当时她知道林宛卿若是知晓这件事,必然要将她的头撅下来,故而她没有去唤醒林宛卿。而她也不能当着沈藜的面做出这等举动,阿藜再听话怕是也看不得这种事。虽说此举她有把握,但也难说会出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在一旁防备。思来算去,那时唯有的最好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屋中。

  毕竟与自己相对的,恰是一个瞎子。谢温晁在,又不完全“在”。

  那时她受了伤,放血的时候有血腥味太过正常,而谢温晁也看不见她,不知晓她在做什么。她再找一些借口支远一些谢温晁,一切便十分妥当。

  如若她当真出了什么事,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谢温晁必然也会惊觉。

  而若无什么事,她只需忍住疼痛,便可一扇屏风之隔,匕首扎进胸膛,穿入肋骨,直到心脏之上。

  再深入寸许。

  顺匕首滴落的心头之血,便可留作最完美的药引。

  她其实没有任何犹豫,是早做好的决定。

  只是在那之前抱有片刻兴意,想着与自己相遇的人好似都太过倒霉。幸好自己活不久了,若下辈子,她可不愿再遇见这些人。故而一时兴起,也便问谢温晁,下辈子,你还想再遇见我么?

  本以为谢温晁会合情合理给出一个自然而然的肯定回复。

  可那人总能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只是停顿了稍长的时间,令得沈清祠也不免执着匕首疑惑转头。

  却见屏风上低了低的,摇着头的影。

  ——下辈子?下辈子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若我死去,普天之下便不会再有第二个我。沈清祠,你也是如此。任何人都逃不过。

  那人语声意外地清冷道。

  彼时的沈清祠匕首刚扎入心脏,心头的血顺着匕首边沿滴答滴答有规律地断续落下,满口血气,额角冷汗尽出握紧了刀柄却忍不住笑意,问道。

  ——公理如此,若论私心呢?

  那人只是好像无奈地笑了,隔着屏风沈清祠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见那似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叹息着的嗓音。

  ——私心上来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清祠,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清祠发着怔。

  刃锋上落下的血花忽连续如一条小河。

  坠在药壶之中,太轻微的声响,毫不引人注意地湮没进尘骸里。

  

  第七日。

  沈酌雨的情况愈发好了起来,体温回至正常,脉搏也恢复常态,气息平缓,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根据沈清祠的评估,午时服完最后一剂药之后,大概率这人便要在今日下午或傍晚醒来。

  当然,沈清祠已然磨好了刀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不远之处,正守着山洞的洞口。一旁的木几上正放着那把匕首,仰在藤椅之中翻阅着医书典籍。

  沈酌雨方睁开眼坐起身时看见的便是那样一幅场景。

  那个和自己长得相像极了的人半倚着一张藤椅,一身靛蓝长衣,腰间玉佩随着衣袖落落垂落。眉目安闲而微冷,慵懒地支着头似是意兴阑珊。苍白而纤瘦的身形隐在宽大袍袖之中,只露出一节骨节分明的手腕,似是察觉到她醒了,侧坐着偏过眼一眼向她望来。

  刺骨的冷意如十二月底最倾天盖地的暴雪,只一眼便能让人如身临其境般身处其中苦寒。看似的意兴阑珊背后是如刀锋般迫人的蛰伏打量,偶露出的笑意也清冷如檐上薄雪,仅出于礼仪,丝毫不达眼底。

  懒散中隐着的是无法捉摸,太过喜怒无常的诡谲冷郁,不可有分毫戏言的危险致命锋芒。

  ……她的妹妹竟成了这幅模样。

  沈酌雨有些恍然地望着她,眸中却干净明朗一如往昔。不掺杂任何情绪与评判。只是温和地望着她。

  “阿祠……”

  沈清祠望了她片刻,莫名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忽掷下手中的书,拿起匕首起身向她走来。

  蹲来她身下坐着的寒棺之前。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勾起唇来,开口的嗓音竟也有三分不知真假的温柔情谊。

  “沈酌雨……好久不见。”

  手中那把匕首却被带着笑意横来她的颈边。

  刀尖直指脖颈跳动着的血管,微微施力,便划破柔软肌肤,淌下蜿蜒血色。

  沈酌雨按住了她执刀的那只手,轻缓垂眸:“若你想杀我,便不会救我。”

  沈清祠听得讽笑出了声:“若姐姐想救我,便不会既知晓不少,又三番五次弃我于不顾。”

  某一瞬,沈酌雨飞快地出于说不清的疼痛皱了皱眉,未能出言接话。

  于是沈清祠便笑:“所以你看,这世人虚情假意,复杂如何。我想杀你,与我救了你,皆是我所思所为。我从来无意粉饰己身薄凉虚伪,姐姐莫要太以为我是多么重情之人,做不出弑亲之事。”

  放下横着匕首的那只手,沈清祠垂下眼眸,薄凉起身道:“我当然也不是什么无私圣人。姐姐应该有所感知,自己体内有蛊虫蛰伏。那正是西境林氏一族的子母牵魂蛊。所以,姐姐还是听话些,莫要惹我生气。许是才可能保住自身这难得的第二次性命。”

  沈酌雨抬手抚上自己颈边的刀伤,望着指尖鲜红的血色,垂眸不言。

  “我不会约束你的出行及一切自由,我救你也并非有什么目的所图。但外界皆传言,姐姐是被我亲手杀害的。我想,也许姐姐应当提前知晓这件事。”

  “哦对了。”沈清祠微微挑眉,回头,“这山洞之中还躺着两位。若是姐姐得空,也可随心所想救治一二。若不愿施救也无甚关系,放着也可。”

  言罢,当真不再管沈酌雨,收起匕首,整理着书案上打算带走的医书。赤着足披散着长发,一袭靛青的长衣,宽大的袍袖随细瘦苍白的腕滑下,轻轻缓缓散落在桌案之上。

  剩沈酌雨低头垂眸,从寒棺中起身,环顾四周。

  “……我睡了多久?”

  沈清祠头也不抬,答道:“三年。”

  沈酌雨刚醒来,有些头昏脑涨地扶了扶额头,又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沈清祠瞥她一眼,端详地上下打量了几眼,颇为讽刺地笑道:“——你认为我会救你?”

  就好似感觉她一觉醒来,脑子完全不正常了似的。

  沈酌雨感到头更疼了,按了按太阳穴温声道:“那阿祠可否告诉我,是何人救了我?改日我当去亲自登门致谢。”

  忽又不知道触怒到沈清祠哪里,换来一声嘲讽的冷笑。

  直碰了一鼻子灰。

  沈酌雨无奈,只好在她这个不大不小的山洞中抬步转了转,不再试图搭话。

  最先入目的,还是身旁两座寒棺之中,那熟悉的两个人。

  沈酌雨刹那间皱了皱眉,倾下身摸了摸母亲的脉搏。

  ——甚至连一丝一毫微弱的跳动都已不复存在。

  呼吸也摸不到了。

  若非沈清祠告知她,她的母亲还活着,她怕是某一刻也会觉得母亲已然逝去。

  可细看之下,虽不见任何生命体征,但这两人均是未表现出腐化的现象。自己的母亲与自己一样,应当是“死”了三年了,另一旁沈清祠的母亲更是……应该在更早很多的时候便逝去了。那场深夜暴雨中的仓促葬礼她在后续的调查中有所耳闻,那大抵甚至是沈清祠六七岁左右之事。

  ……很难想象至少三年,沈清祠将她们安置在此,逐渐搭建好周边那些随便瞥一眼便知道珍贵异常的药材库,空寂时坐于此处,翻阅着医书与三个“死人”相对。

  寻找一些虚无缥缈的复苏可能。

  她先救的竟是自己……甚至不是她的母亲。

  沈酌雨顿了顿,有些难过地敛下了眸。

  却听那看起来冷心冷情得毫无悲悯之心的人忽捂住嘴低声咳了起来,揪着眉眼强自压抑着,有些喘不上来气似的,扶着医书的指细看中也有轻微的颤抖。

  沈酌雨其实一眼便看了出来,眼前那个方才还拿着刀似是阴晴不定威胁着她性命的那个人,实际上已经虚弱至如何。

  那人面色苍白,行动不便。看眉眼精气极度虚弱亏空加之特异之色,很可能是曾中过剧毒,一直以来无法救治只能耗着,如今身体情况极差离死不远。行为处事时惯用左手,却总在伸出时意识到不便而换手。以手指局部情状来看,动作些许迟钝不够灵敏,应是腕部筋骨受重创难愈。而手部除精细动作外的整体动作也不够自然,很可能左肩处有旧伤未愈。很少欠身做弯身动作,即使是方才蹲下至自己身前也是别扭着背脊端直,很可能是上半身还有其他伤口令她不能弯身。依沈清祠这个执拗逞强的性子来看,应该伤势还不轻。

  再加上她观沈清祠行为步履之间轻微却极有章法,反应是超乎常人的灵敏。不难判断出沈清祠应当身怀不低武力。她却此时此刻沦落到要用匕首来威胁自己的地步,还故作强硬恐吓……

  实在……

  沈酌雨垂着眉,轻声道:“这山洞中的药材任何一种拿出去,许是都能轰动江湖,令人趋之若鹜罢。”

  沈清祠忍了又忍止住了咳声,闻言低讽地笑道:“姐姐不愧是济春堂当代接班堂主,非常敏锐。为了救你,你的恩人算是费了不少劲。若觉得有所亏欠,以后得空便亲自去一趟九渊长生宫,将欠的债一次还清罢。”

  沈酌雨微扬了眉,笑道:“……长生宫?救我的可是那位宫主,林宛卿?”

  林宛卿在外声名响亮已久,沈清祠倒是不意外自己这位姐姐也知晓她,只抬手整理着医书 ,不置可否。

  待终于理得差不多了,将装书的小屉放满一半,有些费劲地顺好肩带挎在右肩上,抬眼确认是否有落下的书籍之时,却看着书案上那一本正放在表面上的《平针十三》,垂了眸不知想着什么地,还是下意识犹豫地伸出手,指尖轻缓抚摸在书的侧脊。

  ……沈清祠,你再也不能施针了。

  她在心中清醒地同自己说道。

  但她只是怔在那里,伸出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正正好放在桌面上的书籍,在心底重复着那句告诉了自己很多遍的话。

  片刻,垂下眼眸松开手去,也便看似毫无波澜地将那本书重新放回书架。面色如常。

  将一切收入眼中的沈酌雨心底忽漫上几分感同身受般的痛来。

  微微低了头沉默了会儿,沈酌雨忽轻轻开口:“这般多绝世药材与医书……”

  话至嘴边,又觉得也许沈清祠并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悯恤,那或许反而会让沈清祠感到冒犯,于是也便突兀地顿住了话头。

  沈清祠并不知晓她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听闻这目的不明的半截的话,也意味不明地挑了眉,讽言道:“怎么?姐姐还看上了我这些破烂想要走不成?”

  沈酌雨听见那些意料之内的讽言,并未在意,只是微垂了眉眼,忽极轻地低语道:“……这些年辛苦了。沈清祠。”

  沈清祠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片刻,掩住唇蓦地咳了起来。气闷的感觉来得突然,喉头忽痒得厉害,直咳得要喘不过气来,近乎呕出一口鲜血。

  眼角都泛起病弱之时,纤薄的红来。

  又笑得太过明晃晃的讽刺,唇红齿白的,张扬扬着眉,冰冷而镇静地一字一顿道:“姐姐,最不必和我说这些话的,恰恰是你。你又何必在此刻如此——”

  “惺惺作态。”

  沈清祠高扬着眉眼,眸中的讥讽嗤笑近乎凝成了刀子,一刀一刀往沈酌雨的心上扎着。

  沈酌雨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些不只是沈清祠意有所指的……甚至还有那些沈清祠都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她也件件清楚。

  她件件皆清楚。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如那些过往,徒然在这种时刻粉饰言辞,向沈清祠递去一些可有可无的善良好意。

  ……虚伪得很。

  沈酌雨垂下眸,厌恶而痛极地皱了皱眉。

  ……父亲,你这辈子只错了一件事。却让我们所有人,不得安宁。

  沈家这些纠葛,除了沈清祠之外,只有她了解得清楚。但她依旧只是欺上瞒下,与所有牵扯之人一同粉饰太平,只为了所谓“大多数的安宁”。只有见到沈清祠时心中亏欠感再止不住,妄图用一些稀薄暖意让那个人不要太恨自己。

  ……还放不下自身的形象与声名。

  沈酌雨沉默着闭了闭眼,片刻,睁开眼来极其认真地同她相对。

  “沈清祠,过往错处在我。但我如何对你皆出自我之真心。你若有气,亦或恨我,我皆愿承担不做辩解。但你不可将我真心轻贱。”

  言辞平和,却说不出的掷地有声。

  沈清祠刹那错开了目光,轻嗤一声作为回复。却也不再多言,扒拉开挡着药柜的姐姐,肩上挎着书屉踮脚从药柜中取下些需要带走的药材。

  沈酌雨实在有些拿不准自己这喜怒无常的妹妹的脾气,只得安静立在她身后瞧她晃晃悠悠地伸手够着药柜中的药材——因伤势伸不直手臂,踮起脚也够得艰难,又再牵扯到伤口而下意识蹙起了眉眼。

  实在看不下去,下意识随着她一起踮脚,顺着她的手臂方向拿下了她需要的药材。

  又被凉凉地瞥了一眼,那人开口的嗓音是似笑非笑的冰凉:“姐姐还在我眼前晃些什么?才刚醒过来便迫不及待又想躺回棺材里了么?我觉得倒也未尝不可。躺着的安静,不似活人……惹人心烦。”

  勾唇上下打量她几眼,又添道。

  “——您觉得呢?”

  沈酌雨只觉得刚醒来的头嗡嗡地疼。

  有点呼吸困难。

  沈酌雨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菩萨脾气也得被这人气死。

  “你接下来要去往何处?你的身体情况太差了,不可再多奔波。”

  沈酌雨试图转换话题。

  沈清祠头也没抬:“姐姐这么有闲心关心我,怎么不去路边上捡点无家可归的孩子养?这么菩萨心肠,倒是我当年没赶上趟儿,没那个福分被姐姐捡走‘关爱’了。”

  沈酌雨忍无可忍,蓦伸手扣住了沈清祠瘦得硌人的腕骨,指尖搭上脉搏。

  沈清祠竟也罕见地一动未动,只是眉目间挑着笑地转过身面对着她,配合地放平了呼吸,平和抬腕。

  ……她活不了多久了。

  沈酌雨凝望着沈清祠脚下踩着的纯白软绒毛皮,脑中有一瞬间如同被重锤捶过的放空。

  沈清祠却偏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她的面色,缓缓开口道:“姐姐不喜我也无甚关系,毕竟,姐姐也能看得出来——我快要死了。”

  “自是不会在你面前多添烦闷。”

  言罢,沈清祠轻巧地一甩手挣开她的扼制,垂下宽袖重新掩好纤瘦的腕骨,拾好药材合上书屉,掩唇咳了几声,甩去手心的血迹。

  收拾好东西,稍快的步伐走到洞口,才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好似颇嫌麻烦似的,淡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准备在我这里住下?我可不欢迎沈家的任、何、人。”

  沈酌雨只是抬头望她,见她身影修直,卓卓然立在背着光的洞口处。洞外长天云海广阔。

  某一刻也忽察觉。

  那个人其实早已一脚踩空,跌落进无尽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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